作為當事人的佟菲菲,得知這條新聞的時候,也只能無奈一嘆,只掃了眼微博最新的回複數,便直接關上了手機。
自己的演藝之路,已到盡頭。
在最輝煌的時候結束,也算是一種歸宿了。
但原本,這個消息是要在一周後的發布會上宣布的。
在此之前,知道這件事的人僅有自己,成強,成全和經紀人而已。
成全已經那個樣子了,自然沒心情去放新聞,放也不會這麼快傳開。
至於經紀人,自己的事情公布了,他的金飯碗也就沒了,能賺一周是一周,他才不會做這種虧本的事情。
「強哥,是你吧。」佟菲菲放下筷子,輕輕推了推成強,「現在就已經傳開了,我要關手機了,不然電話會爆掉。」
「嗯,是我。」成強完全沒有否認,他小心翼翼地將一塊大號的羊排切開,「事情已經定了,沒必要拖延。」
「還怕我跑了?」佟菲菲無奈笑道。
成強轉頭,用叉子叉起羊排:「很抱歉,沒與你商量,我怕你過於留戀演藝圈的事業,但在這裡,是更偉大的事業。」
「你就是這樣子。」佟菲菲從成強手裡搶過叉子,親手將羊排送入成強口中,「進嘴的肉,還要補一刀。」
一點整,佟菲菲官方微博宣布關閉。
簡單的一件事,體現了網路傳媒壓倒性優勢。
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,足夠傳遍大江南北,而且在互聯網上,成本幾乎為零。而晚報、日報這些刊物,早早就定稿印刷,不得不遲上一天。
對於傳統紙媒來說,速度無法比擬。只能靠深度了。
下午一點三十分,午飯後的林強接到了王文君的緊急來電。
「我收到你的禮物了。」林強接起電話,開口便喊道。「敢提前提醒一下么!我當著全銀行的人拆的包裝!」
「哈哈!」王文君大笑一聲,「本來要寄到宿舍的。但怕你不在,地址填的還是銀行。」
「我的天……」林強拍頭道,「好吧,我回去試用一下,感覺好噁心。」
「別逗了,說正事。」王文君趕緊說道,「佟菲菲的事情。你知道了吧。」
「嗯。」林強點了點頭,有種不祥的預感。
「我們娛樂版的主編和總編連續給我打了電話,想讓我出篇有關成家的稿子。」王文君無奈道,「很急。晚上就要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林強不解道,「你們報社那麼多人,大老遠非找你這個駐站記者?」
「還不都是因為你!」王文君笑罵道,「成家有變,成全之前就任薊京銀行董事長的事情自然有人關注。不少人已經注意到,不久前他突然被陳行遠代替,不知去了哪裡,稍微打聽一下,可不就知道了成全和你不對付的事情!你的話。一定洞悉全局吧?」
「已經挖這麼深了……」林強一愣,突然問道,「等等,我和成全的事情你怎麼知道的。」
「我有超級眼線啊!」
「好吧……」
「老實說,這件事你幫不幫忙都可以。」王文君試探道,「只是……那邊領導說,如果能出來獨家報道的話,我可以提前回京。」
「提前到什麼地步?」
「大概半個月吧,記者證也可以想辦法,主編特批,立刻下來。」
「我……倒是無所謂,無非是嚼舌頭貢獻一些八卦罷了。」林強繼而問道,「你覺得有必要麼?不止是記者證的事情,如果爆出這個新聞,對你的將來有幫助么?」
「一定有的吧。」王文君點頭道,「其實上次信達的新聞,就足夠我站穩腳跟的了……當然,後面的事你是知道的。這次如果能搶在別人前面出來獨家報道,搞不好能直接成為首席記者……」
「首席記者?什麼東西?」
「就是自由一些,看起來酷一些,可以自己安排任務,不必完全受主編管理,這是晚報的商業化新政策。」
「哦?聽起來不錯。」林強再次問道,「報社那邊的領導給你這個承諾了么?」
「暗示了一下。」王文君也問道,「現在你和陳行遠應該緩和了吧?那樣的話,陸社長也應該不會再給我穿小鞋了。現在晚報正在商業化轉型,娛樂版急著出成績,你懂得……」
「那就這樣……」林強略微思索過後,直言道,「我把能說的細節串一下,給你拉一條時間線,發你郵箱,你試著整一篇稿子,老規矩,我要先於主編過目。」
「ok!」王文君喜道,「真的能成的話,我以後日子就好過了。」
話罷,她又不好意思地說道:「這樣,會不會給你添麻煩。」
「無礙,我爆出的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細節,從我嘴裡得知事情的全貌,只是比四散打探要快一些罷了,媒體要的不就是快。」
「那真是太謝謝了!!」王文君壞笑道,「回去好好慰勞你。」
「……」
這個時代的記者,無非兩種路線——
深度政治路線與人脈爆料路線,前者循規蹈矩,走的是比較穩的道路,不斷磨練筆力與視角,提供專業性的新聞,甚至有些偏向學術性質。
後者,則是靠勤走動與廣闊的人脈網,總在第一時間發現新聞,並且能快速地發出一針見血的報道。
看樣子,王文君是半點也沒想沾第一條路,這從第一次見面林強就料定了。
「沒辦法啊。」林強打開文字軟體,開始回憶事情的開端,從成全就任薊京銀行董事長開始,至今時今日結束,他要鋪出完整的時間,忽略自己與十月,盡量客觀公正地和盤托出。
與此同時,薊京銀行。董事長辦公室。
秦政坐在陳行遠對面,同樣剛剛講完這些事。雖然向陳行遠報告八卦並非他的本職工作,但在他們眼裡。成強娶妻已經是一件戰略高度的事情,這關乎整個銀行的幕後運作。真正大老闆的抉擇。
陳行遠靜靜坐在桌前,足足思索了五分鐘,表情既不喜,亦不悲,這樣一個人,很難想像他五分鐘都思考了什麼。
終於,陳行遠開口了。由於長時間不說話,聲音有些干啞。
「當事人有沒有確定?」
「雖然沒有確定,但也沒有否定。」秦政正色道,「99%是真事了。」
「何以見得?」
「其一。這件事對成強與佟菲菲兩個人都有很大的聲譽影響,如果是捏造的話,雙方一定會第一時間跳出來否定,避免事情發酵。」秦政伸出手指,繼續分析道。「其二,傳播速度快得驚人,且無人制止,好像有人在暗地催化一般,如果是阿貓阿狗亂爆出的新聞。絕對沒有這個傳播力。」
陳行遠揉了揉下巴,嘴角輕輕揚起。他坐在椅子上轉了半圈,望向窗外,表情好像是在感謝一位老朋友:「老天,終於站在咱們這邊了。」
「堅守,終於有收穫了。」秦政亦然感嘆道,「那樣的話,成強短時間內更無法離開你,要依賴你,直到下一代長大成人。」
「所以,我們要將一切握得更緊。」陳行遠輕輕抬起手臂,右拳驟然緊握,那是連年輕人都不一定有的力道與氣勢。
正在這種時候,陳行遠突然冒出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:
「秦政,你外甥現在怎麼樣。」
「冠奎?」秦政長嘆一聲,無奈搖了搖頭,「我白求你賣面子了,現在看來,他還打算繼續在龍源干。」
「年輕人,有些倔強也是好的。」陳行遠將椅子轉回,面對著秦政,「下面的事,你若不忍,可以不做。」
秦政看著陳行遠如黑洞一般的雙眸,不禁打了個寒顫。
他究竟看了多遠,又看到了什麼。
但無論如何,面前的這位老人是勝者,成就了常人連幻想都不敢幻想的目標。
對於秦政來說,陳行遠已經不止是一位領導,一位師長。
如海上燈塔,如極地之星,秦政唯有看到他,方知南北。
…………
成強的婚事,驚動了太多人,局外之人看個熱鬧,局內之人各自歡喜憂愁。
在這個局很邊緣,非常非常邊緣的地方,有一個人,蜷縮在自己的辦公桌前。
這件事與他無關么?無關。
與他有關么?有關。
袁冠奎知道一切的事情,自然也預想到了一切的事情。
對他來說,人生是一場豪賭,在身為銀行高管的舅舅,與千億級帝國繼承人之間,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,他堅信金錢比人心更誠實可靠且久遠。也正是因為這最為堅定可靠的東西,讓袁冠奎一直以來保持自信,一往無前地走下去。他必須熬,總有一天能熬到成全執掌大權,在這個過程中,多少恥辱與失敗都無關痛癢,因為自己必將是勝者,金錢不會說謊。
而現在,他唯一的圖騰開始坍塌,瓦解。
成全,從千億資產的繼承人,淪為了可有可無的棄子。
那麼自己,便是棄子中的棄子,棄子手中的棄子了。
袁冠奎,處在崩潰的最邊緣,他癱在椅子上,抱著雙腿,目光空洞,瑟瑟發抖。
前面,是完全失勢的成全。
後面,是完全決裂的舅舅。
左邊,是氣勢如虹的林強。
右邊,是虎視眈眈的郝偉。
袁冠奎感覺每個人都在看著他,嘲笑著他,唾棄著他。時間會慢慢過去,自己將永遠蜷縮在這個角落中,而他們,將各自鑄就屬於自己的事業。
咚咚咚……
敲門聲響起,張家明的聲音從外面傳來。
「袁行長,獎金分配表,您要過目么?」
「不必了。」袁冠奎隔著門顫顫說道。
「那……您簽個字?」張家明繼續說道。
「不必了。」
「這……」張家明並沒有想得那麼遠,只隱隱之間覺到了什麼,卻完全無法理解袁冠奎此時此刻的處境。
「別打擾他……」外面又傳來了郝偉低沉的聲音,「我簽了吧……」
袁冠奎再次打了一個寒顫。
四面楚歌,十面埋伏,天崩地裂。
哪裡,哪裡能有一絲光亮,哪怕一絲。
叮叮叮……
電話響起。
袁冠奎無心去接,正準備關機,見了來電者,手卻懸在半空,無法再按下。
「舅……舅舅……」他最終還是接通了電話。
「嗯……」
「嗯?」
「這……」
「你……說的是真的?!!!」
「好!好!我明白了!!!」
「知道,絕對,我死也不會亂說。」
「謝謝……謝謝……」
袁冠奎木木放下電話。
光,他看到光了,在廢土之中,萌生了一絲希望。
這是最後的希望,他唯一能抓到的,看到的東西。
人在這個時候,連思考選如何選擇都可以免去。